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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回 乌鞘岭口拚鬼侠 赤套渡头扼官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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伤多少?”曹能张口结舌,说
不出话来,隔了半晌,说道:“没有。”张召重哼了一声,并不言语。曹能道:“这批土匪
脸上都蒙了布,个个武功厉害,可也真奇怪,他们并不劫财物,只是朝咱们的弟兄砍杀。临
走时丢了二百两银子给客店老板,说烧了他房子,赔他的。”张召重道:“你道他们是土匪
吗?曹将军,你吩咐大家休息,明天一早上路。”曹能退了出来,忙去找客店老板,说他勾
结土匪,杀害官兵,只吓得各店老板不住磕头求饶,终于把那二百两银子双手献上,还答应
负责安葬死者,救治伤兵,曹能这才作罢。次日忙乱到午牌时分,方才动身,一路山青水
绿,草树茂密,行了两个时辰,道路渐陡,两旁尽是高山。
走不多时,迎面一骑马从山上冲将下来,离大队十多步外勒定。骑者高声叫道:“喂,
大家听着,你们冲撞了恶鬼,赶快回头,还有生路,再向东走,一个个龟儿死于非命。”众
官兵瞧那人时,只见他一身粗麻布衣衫,腰中缚根草绳,脸色焦黄,双眉倒竖,宛然是庙中
所塑的追命无常鬼模样,都不由得打个寒噤。那人说罢,纵马下山,从大队人马旁边擦过,
奔驰而去。殿后一名清兵忽然大叫一声,倒在地下,登时死去。众人大骇,围拢来看,见他
身上并无伤痕,尽皆惊惧,纷纷议论。曹能派两名清兵留下掩埋死者,大队继续上山,走不
多时,迎面又是一乘马过来,马上便是刚才那人,只听他高声叫道:“喂,大家听着,你们
冲撞了恶鬼,赶快回头,还有生路,再向东走,一个个龟儿死于非命。”众人都吓了一跳,
怎么这人又回到前面了?明明见他下山,此间一眼望去,并无捷径可以绕道上山,就算回身
赶到前面,也决没这样快,难道是空中飞过、地下钻过不成?那人说完,纵马下山。众兵丁
真如见到恶鬼一般,远远避开。朱祖荫待他走到身旁,伸出单刀一拦,说道:“朋友,慢
来!”那人犹如不闻不见,右掌在他肩头一按,朱祖荫手中单刀当啷啷跌落在地。那人竟不
回头,马蹄翻飞,下山而去,刚走过大队,末后一名清兵又是惨叫一声,倒地身亡,众兵丁
都吓得呆了。张召重命侍卫们守住大车,亲往后队察看。朱祖荫道:“张大人,这家伙究竟
是人是鬼?”一面按住受伤的右肩,脸色泛白。张召重叫他解开衣服,见他右肩一大块乌青
高高肿起,张召重眉头一皱,从怀里掏出一包药来,叫他立刻吞服护伤,又命兵丁将死去的
清兵脱光衣服验伤,翻过身来,后背也是一大块乌青,五指掌形,隐约可见。众兵丁喧哗起
来,叫道:“鬼摸,鬼摸!”张召重叫留下两名兵丁埋葬死者。平旺先派了人,两名兵丁死
也不肯奉命,张石重无奈,只得下令大队停下相候,埋葬死者后一齐再走。瑞大林道:“张
大人,这家伙实在古怪,他怎么能过去了又回到前面?”张召重也是疑惑不解,沉吟半晌,
说道:“朱兄弟和这两名士兵,明明是为黑沙掌所伤,江湖上黑沙掌的好手寥寥可数,怎么
会认不出来?”瑞大林道:“说到黑沙掌,当然是四川青城派的慧侣道人海内独步,不过慧
侣已死去多年,难道真是他鬼魂出现不成?”张召重一拍大腿,叫道:“是了,是了,这是
慧侣道人的徒弟,人称黑无常、白无常的常氏兄弟。我总往一个人身上想,所以想不起,原
来这对双生兄弟扮鬼唬人。好啊,这对鬼兄弟也跟咱们干上了。”他可不知常氏兄弟是红花
会中人物。瑞大林、成璜等人久闻西川双侠大名,此刻忽在西北道上遇到,不知如何得罪了
他们,竟然一上来便下杀手,心下都是暗暗惊疑,大家不甘示弱,只好默不作声。
这晚住在黑松堡,曹能命兵丁在镇外四周放哨,严密守望。次日清晨,放哨的兵士一个
都不见回报,派人一查,所有哨兵全都死在当地,颈里都挂了一串纸钱。众兵丁害怕异常,
当下便有十多人偷偷溜走了。
这天要过乌鞘岭,那是甘凉道上有名的险峻所在,曹能命兵士饱餐了,鼓起精神上岭。
走了半日,越来越冷,道路也越来越险,九月天时,竟自飘下雪花来。走到一处,一边高
山,一边尽是峭壁,山谷深不见底,众兵士手拉手走,惟恐雪滑,一个失足跌入山谷,那就
尸骨无存。几名侍卫下马,扶着文泰来的大车。众人正自小心翼翼、全神贯注的攀山越岭,
忽听得前面山后发出一阵啾啾唧唧之声,过了一会,变成高声鬼啸,声音惨厉,山谷回声,
令人毛发直竖,众兵丁都停住了脚步。只听前面喊道:“过来的见阎王——回去的有活路—
—过来的见阎王——回去的有活路。”众兵丁哪里还敢向前?平旺先带了十多名士兵,下马
冲上,刚转过山坳,对面一箭射来,一名士兵当胸中箭,大叫一声,跌下山谷。平旺先身先
士卒,向前冲去,对方箭无虚发,又有三名兵士中箭。众清兵伏身避箭,只见山腰里转出一
人,阴森森的喊道:“过来的见阎王——回去的有活路。”众兵丁一看,便是昨天那个神出
鬼没,举手杀人的无常鬼,胆小的大呼小叫,转身便逃,曹能大声喝止,却哪里约束得住?
平旺先举刀砍死一名兵士,军心才稳了下来。当先奔跑的六七十名兵卒却已逃得无影无踪
了。张召重对瑞大林道:“你们守住大车,我去会会常家兄弟。”说罢越众上前,朗声说
道:“前面可是常氏双侠?在下张召重有礼,你我素不相识,无怨无仇,何故一再相戏?”
那人冷冷一笑,说道:“哈,今日是双鬼会判官。”大踏步走进,呼的一声,右掌当面劈
到。
当地地势狭隘异常,张召重无法左右闪避,左手运内力接了他这一掌,右掌按出。那人
左掌又是呼的一声架开,双掌相遇,两人较量了一下内力。张召重变招奇快,左腿“横云断
峰”,掠地扫去。那人躲避不及,双掌合抱,猛向他左右太阳穴击来。张召重一侧身,左腿
倏地收住,向前跨出两步,那人也是侧身向前。双方在峭壁旁交错而过,各挥双掌猛击,四
只手掌在空中一碰,两人都退出数尺。这时位置互移,张召重在东,那人已在西端。两人一
凝神,发掌又斗。平旺先弯弓搭箭,飕的一箭向那人射去。那人左掌架开张召重一掌,右手
揽住箭尾,百忙中转身向平旺先甩来。平旺先低头躲过,一名清兵“啊唷”一声,那箭射中
了他肩头。张召重赞了一声:“常氏双侠,名不虚传!”手下拳势丝毫不缓,忽然背后呼的
一声,一掌劈到。张召重闪身让开,见又是个黄脸瘦子,面貌与前人一模一样,双掌如风,
招招迅捷的攻来,将他夹在当中。成璜、朱祖荫等人抢了上来,见三人挤在宽仅数尺的山道
之中恶斗,旁临深谷,贴身而搏,直无回旋余地。成璜等空有二百余人,却无法上前相助一
拳一脚,只得呐喊助威。三人愈打愈紧,张召重见敌人四只手掌使开来呼呼风响,声威惊
人,当下凝神持重,见招拆招,酣斗声中敌方一人左掌打空,击在山石之上,石壁上泥沙扑
扑乱落,一块岩石掉下深谷,过了良久,才隐隐传上着地之声。
恶战良久,敌方一人忽然斜肩向他撞来,张召重侧身闪开,另一人抢得空档,背靠石
壁,大喝一声,右掌反挥。同时左面那人左脚飞出。两人拳脚并施,硬要把他挤入深谷。张
召重见敌人飞脚踢到,退了半步,半只脚踏在崖边,半只脚已然悬空。众官兵都惊叫起来。
那时另一人的掌风已扑面而至,张召重既不能退,也不能接,心知双方掌力均强,一抵而
退,对方不过在石壁上一撞,自己可势必堕入深谷,人急智生,施展擒拿手法,左手一勾,
已挽住对方手腕,喝一声“起”将他提了起来。那人手掌一翻,也拿住了张召重手腕,只是
双足离地,力气施展不出,被张召重奋起神威,一下掷入山谷,那人正是常氏双侠中的常赫
志。众官兵又是齐声惊叫。常赫志身子临空,心神不乱,在空中双脚急缩,打了个筋斗,使
下跌之势稍缓,这筋斗翻得半个圈子,已在腰间取出飞抓,一扬手,飞抓笔直窜将上来,这
时常伯志飞抓也已出手,两人飞抓对飞抓紧紧握住,犹似握手。常伯志不等兄长下跌之势堕
足,双手外挥,将他身子挥了起来,落在十余丈外的山路上。常伯志回身一拱手,说道:
“火手判官武艺高强,佩服佩服。”也不见他弯腰用劲,忽然平空拔起,倒退着窜出数丈,
挽了常赫志的手,兄弟俩双双走了。
众官兵纷纷围拢,有的大赞张召重武功,有的惋惜没把常赫志摔死。张召重一语不发,
扶着石壁慢慢坐下。瑞大林过来道:“张大人好武功。”低声问道:“没受伤么?”张召重
不答,调匀呼吸,过了半晌,才道:“没事。”一看自己手腕,五个乌青的手指印嵌在肉
里,有如绳扎火烙一般,心下也自骇然。大队过得乌鞘岭,当晚又逃走了三四十名兵丁。张
召重和瑞大林等商议:“大路是奔兰州省城,但点子定不甘心,前面麻烦正多,咱们不如绕
小路到红城,从赤套渡过河,让点子扑个空。”曹能本来预计到省城后就可交卸担子,听了
张召重的话老大不愿意,可是也不敢驳回。张召重道:“路上失散了这许多兵卒,曹大人回
去都可以报剿匪阵亡,忠勇殉国,兄弟随同写一个折子便是。”曹能一听,又高兴起来。原
来按兵部则例,官兵阵亡,可领抚恤,这笔银子自然落入了统兵官的腰包。将到黄河边上,
远远已听到轰轰的水声,又整整走上了大半天,才到赤套渡头。黄河至此一曲,沿岸山石殷
红如血,是以地名叫做“赤套渡”。这时天色已晚,暮霭苍茫中但见黄水浩浩东流,波涛拍
岸,一大片混浊的河水,如沸如羹,翻滚汹涌。张召重道:“咱们今晚就过河,水势险恶,
一耽搁怕要出乱子。”
黄河上游水急,船不能航,渡河全仗羊皮筏子。兵卒去找羊皮筏子,找了半天找不到半
只,天更黑下来了。张召重正自焦躁,忽然上游箭也似的冲下两只羊皮筏子。众兵丁高声大
叫,两只筏子傍近岸来。平旺先叫道:“喂,艄公,你把我们渡过去,赏你银子。”只见一
只筏子站起来一条大汉,把手摆了一摆。平旺先道:“你是哑巴。”那人道:“丢那妈,上
就上,唔上就唔上喇,你地班契弟,费事理你咁多。”他一口广东话别人丝毫不懂,平旺先
不再理会,请张召重与众侍卫押着文泰来先行上筏。张召重打量艄公,见他头顶光秃秃的没
几根头发,斗笠遮住了半边脸,看不清楚面目,臂上肌肉盘根错节,显得膂力不小,手中提
着一柄桨,黑沉沉的似乎并非木材所造。他心念一动,自己不会水性,可别着了道儿,便
道:“平参将,你先领几名兵士过去。”平旺先答应了,上了筏,另一只筏子也有七八名兵
士上去。水势湍急,两只筏子笔直先向上游划去,划了数十丈,才转向河心。两个艄公精熟
水性,安安稳稳的将众官兵送到对库,第二渡又来接人。这次是曹能领兵,筏子刚离岸,忽
然后面一声长啸,唿哨大作。张召重忙命兵士散开,将大车团团围住,严阵戒备。此时新月
初升,清光遍地,只见东、西、北三面疏疏落落的出来十几骑马,张召重一马当先,喝道:
“干甚么的?”
对方一字排开,渐渐逼近。中间一人控马越众而出,手中不持兵器,一柄白折扇缓缓挥
动,朗声说道:“前面可是火手判官张召重?”张召重道:“正是在下,阁下何人?”那人
笑道:“我们四哥多蒙阁下护送到此,现在不敢再行烦劳,特来相迎。”张召重道:“你们
是红花会的?”那人笑道:“江湖上多称火手判官武艺盖世,哪知还能料事如神。不错,我
们是红花会的。”那人说到这里,忽然提高嗓子,一声长啸。张召重出其不意,微微一惊,
只听得两艘筏子上的艄公也是长声呼啸。
曹能坐在筏子上,见岸上来了敌人,正自打不定主意,一听艄公长啸,吓得脸如士色。
那艄公把桨一扳,停住了筏子,喝道:“一班契弟,你老母,哼八郎落水去。”曹能哪里懂
得他的广东话,睁大了眼发楞,只听得那边筏子上一个清脆的声音叫道:“十三弟,动手
吧!”这边筏子上的艄公叫道:“□晒!”曹能挺枪向艄公刺去。艄公挥桨挡开,翻过桨
柄,将曹能打入黄河。两只筏子上的艄公兵刃齐施,将众官兵都打下河去,跟着将筏子划近
岸来。清兵纷纷放箭,相距既远,黑暗之中又没准头,却哪里射得着?这边张召重暗叫惭
愧,自幸小心谨慎,否则此时已成黄河水鬼,当下定了一定神,高声喝道:“你们一路上杀
害官兵,十恶不赦,现在来得正好。你是红花会甚么人?”对面那人正是红花会总舵主陈家
洛,笑道:“你不用问我姓名,你识得这件兵刃,就知道我是谁了。”转头道:“心砚,拿
过来。”心砚打开包裹,将两件兵器放在陈家洛手中。此番红花会群雄追上官差,若依常
例,自是章进、卫春华等先锋抢先上阵。但张召重名气太大,陈家洛不由得技痒,挺身搦
战。主帅既然出马,无尘等也就不便和他相争。张召重飞身下马,拔剑在手,逼近数步,正
待凝神看时,忽然身后抢上一人,说道:“张大人,待我打发他。”张召重见是御前侍卫朱
祖荫,心想正好让他先行试敌,一探虚实,便退后一步,说道:“朱兄弟小心了。”朱祖荫
抢上前去,喝道:“大胆狂奴,竟敢劫夺钦犯,看刀!”举刀向陈家洛腿上砍去。陈家洛轻
飘飘的跃下马来,左手举盾牌一挡,月光之下,朱祖荫见敌人所使是件奇形兵刃,盾牌上生
着九枚明晃晃的尖利倒钩,自己单刀若和盾牌一碰,就得给倒钩锁住,心中一惊,急忙抽
刀。陈家洛的盾牌可守可攻,顺势按了过来,朱祖荫单刀斜切敌人左肩。陈家洛盾牌翻过,
倒钩横扎,朱祖荫退出两步。陈家洛右手扬动,五条绳索迎面打来,每条绳索尖端均有钢
球,专点人身三**穴。朱祖荫大惊,知道厉害,拔身纵起,哪知绳索从后面兜上,顿觉
后心“志堂穴”一麻,暗叫不好,双脚已被绳索缠住。陈家洛一拉,将他倒提起来,手中又
是一放,朱祖荫平平飞出,对准一块岩石撞去,眼见便要撞得脑袋迸裂。张召重一见敌人下
马的身手,早知朱祖荫远非敌手,眼见他三招两式,即被抛出,当下晃身挡在岩石之前,左
手疾伸,拉住朱祖荫的辫子提起,在他胸口和丹田上一拍,解开穴道,说道:“朱兄弟,下
去休息一下。”朱祖荫吓得心胆俱寒,怔怔得答不出话来。张召重一挺凝碧剑,纵到陈家洛
身前,说道:“你年纪轻轻,居然有这身功夫,你师父是谁?”心砚在旁叫道:“别倚老卖
老啦,你师父是谁?”张召重怒道:“无知顽童,瞎说八道。”心砚道:“你不识我家公子
的兵器,你给我磕三个头,我就教会你。”张召重不再理他,刷的一剑向陈家洛右肩刺到。
陈家洛右手绳索翻上,裹向剑身,左手盾牌送出,迎面向他砸去。张召重凝碧剑施展“柔云
剑术”,剑招绵绵,以短拒长,有攻有守,和对方的奇形兵器狠斗起来。这时那两个艄公已
上岸奔近清兵。官兵箭如飞蝗射去,都被那两人拨落。前面的是铜头鳄鱼蒋四根,后面的人
已甩脱了斗笠蓑衣,露出一身白色水靠,手持双刀,原来是鸳鸯刀骆冰。蒋四根手舞铁桨,
直冲入官兵队里,当先两人被铁桨打得脑浆迸裂,余人纷纷让开。骆冰紧跟身后,冲到大车
之旁。成璜手持齐眉棍,抢过来拦阻,和蒋四根战在一起。
骆冰奔到一辆大车边,揭起车帐,叫道:“大哥,你在这里吗?”哪知在这辆车里的是
身负重伤的余鱼同,他在迷迷糊糊之中突然听得骆冰的声音,只道身在梦中,又以为自己已
死,与她在阴世相会,喜道:“你也来了!”
骆冰匆忙中一听不是丈夫的声音,虽然语音极熟,也不及细想,又奔到第二辆车旁,正
要伸手去揭车帐,右边一柄锯齿刀疾砍过来。她右刀一架,左刀飕飕两刀,分取敌人右肩右
腿。她这套刀法相传从宋时韩世忠传下来。韩王上阵大破金兵,右手刀长,号称“大青”,
左手刀短,号称“小青”,丧在他刀下的金兵不计其数。骆冰左手比右手灵便,她父亲神刀
骆元通便将刀法调转来教她,左手刀沉稳狠辣,见一般单刀的路子,右手刀却变幻无穷,人
所难测,确是江南武林一绝。
骆冰月光下看清来袭敌人面目,便是在肃州围捕丈夫的八名侍卫之一,心中一恨,刀势
更紧。瑞大林见过她的飞刀绝技,当下将锯齿刀使得一刀快似一刀,总教她缓不出手来施放
飞刀。战不多时,又有两名侍卫赶来助战,官兵四下兜上,蒋四根和骆冰陷入重围之中。只
听一声呼哨,东北面四骑马直冲过来,当先一人正是九命锦豹子卫春华,其后是章进、杨成
协、周绮三人。卫春华舞动双钩,护住面门,纵马急驰。溶溶月色之下,只见一匹黑马如一
缕黑烟,直卷入清兵阵中。官兵箭如雨下,黑马颈上中箭,负了痛更是狂奔,前足一脚踢在
一名清兵胸前。卫春华飞身下马,双钩起处,“啊哟,啊!”叫声中,两名清兵前胸鲜血喷
出,卫春华双钩已刺向瑞大林后心。瑞大林撇下骆冰,回刀迎敌。跟着章进等也已冲到,官
兵如何拦阻得住,被三人杀得四散奔逃。混战中忽见一条镔铁齐眉棍飞向半空。原来蒋四根
和成璜战了半晌,不能取胜,心中焦躁,看准成璜当头一棍打来,用足全力,举铁桨反击。
桨棍相交,成璜虎口震裂,铁棍脱手,转身就逃。这时和骆冰对打的侍卫被短刀刺伤两处,
浴血死缠,还在拚斗,忽然脑后生风,忙转身时,一条钢鞭已迎头压下,忙举刀挡架,哪知
对方力大异常,连刀带鞭一起打了下来,忙一个打滚,逃了开去,终究后背还是被敌人重重
踢了一脚。骆冰缓开了手,又抢到第二辆大车旁,揭开车帐。她接连失望,这时不敢再叫出
声来,车中人却叫了出来:“谁?”这一个字钻入骆冰耳中,真是说不出的甜蜜,当下和身
扑进车里,抱住文泰来的脖子,哭着说不出话来。文泰来乍见爱妻,也是喜出望外,只是双
手被缚,无法搂住安慰。两人在车中忘了一切,只愿天地宇宙,万世不变,车外呐喊厮杀,
金铁交并,全然充耳不闻。
过了一会,大车移动。章进探头进来道:“四哥,我们接你回去。”坐上车夫的座位,
赶大车向北。几名侍卫拚死来夺,被杨成协、卫春华、蒋四根、周绮四人回头一赶,又退了
转去,急叫:“放箭!”数十名清兵张弓射来,黑暗中杨成协“啊哟”一声,左臂中箭。卫
春华一见大惊,忙问:“八哥,怎样?”杨成协用牙咬住箭羽,左臂向外一挥,已将箭拔
出,怒喝:“杀尽了这批奴才!”也不顾创口流血,高带钢鞭,直冲入清兵阵里。卫春华叫
道:“好,再杀。”两人并肩猛冲,一时之间,清兵被钢鞭双钩伤了七八人,余众四下乱
窜。两人东西追杀,孟健雄和安健刚奔上接应。孟健雄一阵弹子,十多名清兵被打得眼肿鼻
歪,叫苦连天。蒋四根和周绮护着大车,章进将车赶到一个土丘旁边,停了下来,凝神看陈
家洛和张召重相斗。
文泰来道:“外面打得怎样了?”骆冰道:“总舵主在和张召重拚斗。”文泰来奇道:
“总舵主?”骆冰道:“少舵主已做了咱们总舵主。”文泰来喜道:“那很好。张召重这家
伙手下硬得很,别叫总舵主吃亏。”骆冰探头出车外,月光下只见两人翻翻滚滚的恶斗,兀
自分不出高下。
文泰来连问:“总舵主对付得了吗?”骆冰道:“总舵主的兵器很厉害,左手盾牌,盾
上有尖刺倒钩。右手是五条绳索,索子头上还有钢珠。你听,这绳索的呼呼风声!”
文泰来道:“绳头有钢球?那么他能用绳索打穴?”骆冰道:“嗯,那张召重被他绳索
四面围住了。”文泰来又问:“总舵主力气够吗?听声音好似绳索的势道缓了下来。”骆冰
不答,忽然跳了起来,大叫:“好,张召重的剑给盾牌锁住了,好,好,这一索逃不过
了……啊哟,啊哟……糟啦,糟啦!”文泰来忙问:“怎么?”骆冰道:“那家伙使的是口
宝剑,将盾牌上的钩子削断了两根,啊哟,绳索被宝剑割断了……好……唉,这一盾没打
中。不好,钩子又断了,总舵主空手和他打,这不成!那家伙凶得很。好,无尘道长上去
了。总舵主退了下来。”文泰来素知无尘剑法凌厉无伦,天下独步,这才放下了心,双手手
心中却已全是冷汗。只听得众人齐声呼叫,文泰来忙问:“怎么?”骆冰道:“道长施展追
魂夺命剑中的大五鬼剑法,快极啦,张召重在连连倒退。”文泰来道:“你瞧他脚下是不是
在走八卦方位?”骆冰道:“他从离宫踏进乾位,啊,现在是走坎宫,踏震位,不错,大
哥,你怎么知道?”文泰来道:“这人武功精强,我猜他不会真的连连倒退。听说武当派柔
云剑术中,有一路剑法专讲守势,先消敌人凌厉攻势,才行反击,这路剑法脚下就要踏准八
卦。可惜,可惜!”骆冰道:“可惜甚么啊?”文泰来道:“可惜我看不到。会这路剑法之
人当然武功十分了得,只有遇上了真正的强敌才会使用。如此比剑,一生之中未必能见到几
次。”骆冰安慰他道:“下次我求陆老前辈和道长假打一场,给你看个明白。”文泰来哈哈
一笑,道:“他们没你这么孩子气。”骆冰伸手搂住他的头颈,忽然叫道:“道长在使腿
了,这连环迷踪腿当真妙极。”文泰来道:“道长缺了左臂,因此腿上功夫练得出神入化,
以补手臂不足。当年他威服青旗帮,就是单凭腿法取胜。”原来无尘道人少年时混迹绿林,
劫富济贫,做下了无数巨案,武功高强,手下兄弟又众,官府奈何他不得。有一次他见到一
位官家小姐,竟然死心塌地的爱上了她。那位小姐却对无尘并没真心,受了父亲教唆,一天
夜里无尘偷偷来见她之时,那小姐说:“你对我全是假意,没半点诚心。”无尘当然赌誓罚
咒。那小姐道:“你们男人啊,这样的话个个会说。你隔这么久来瞧我一次,我可不够。你
要是真心爱我,就把你一条手膀砍来给我。有你这条臂膀陪着,也免得我寂寞孤单。”无尘
一语不发,真的拔剑将自己的左臂砍了下来。小姐楼上早埋伏了许多官差,一见都涌了出
来。无尘已痛晕在地,哪里还能抵抗?无尘手下的兄弟们大会群豪,打破城池,将他救出,
又把小姐全家都捉了来听他发落。众人以为无尘不是把他们都杀了,就是要了这小姐做妻
子。哪知他看见小姐,心肠一软,叫众人把她和家人都放了,自己当夜悄悄离开了那地方,
心灰意懒,就此出家做了道人。人虽然出了家,可是本性难移,仍是豪迈豁达,行侠江湖,
被红花会老当家于万亭请出来做了副手。有一次红花会和青旗帮争执一件事,双方各执一
辞,互不相下,只好武力解决。青旗帮中有人讥讽无尘只有一条手臂。无尘怒道:“我就是
全没手臂,似你这样的家伙,十个八个也不放在心上。”果真用绳子将右臂缚在背后,施展
连环迷踪腿,把青旗帮的几位当家全都踢倒。青旗帮的人心悦诚服,后来就并入了红花会。
铁塔杨成协本是青旗帮帮主,入红花会后坐了第八把交椅。骆冰说道:“好啊!张召重的步
法给道长踢乱了,已踏不准八卦方位。”文泰来喜道:“道长成名以来,从未遇过敌手,这
一次要让张召重知道红花会的厉害……”他语声未毕,忽然骆冰“啊哟”一声,文泰来忙
问:“甚么?”骆冰道:“道长在东躲西让,那家伙不知在放甚么暗器。黑暗中瞧不清楚,
似乎这暗器很细。”文泰来凝神静听,只听得一些轻微细碎的叮叮之声,说道:“啊,这是
他们武当派中最厉害的芙蓉金针。”这时大车移动。向后退了数丈。骆冰道:“道长一柄剑
使得风雨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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