倚天屠龙记_第三十四章 新妇素手裂红裳 首页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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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四章 新妇素手裂红裳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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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成,坐在这彩楼龙椅之中的,便是你张教主了。”韩林儿拍手道:“那时候啊,教主做了皇帝,周姑娘做了皇后娘娘,杨左使和彭大师便是左右丞相,那才教好呢!”周芷若双颊晕红,含羞低头,但眉梢眼角间显得不胜欢喜。张无忌连连摇手,道:“韩兄弟,这话不可再说。本教只图拯救天下百姓于水火之中,功成身退,不贪富贵,那才是光明磊落的大丈夫。”彭莹玉道:“教主胸襟固非常人所及,只不过到了那时候,黄袍加身,你想推也推不掉的。当年陈桥兵变之时,赵匡胤何尝想做皇帝呢?”张无忌只道:“不可,不可!我若有非份之想,教我天诛地灭,不得好死。”周芷若听他说得决绝,脸色微变,眼望窗外,不再言语了。四人谈了一会,用过酒饭,张无忌道:“我和彭大师到街上走走,打听义父的消息。”他想韩林儿性子直,见到甚么不平之事,立时便会挥拳相向,闯出祸来,便道:“韩兄弟,你和芷若今晚别出去了,便在客店中歇歇。”韩林儿道:“是,教主诸多小心!”当下张无忌和彭莹玉言定一个向西,一个向东,二鼓前回到客店会合。张无忌出店后向西行去,一路上听到众百姓纷纷谈论,说的都是今日“游皇城”的热闹豪阔。有人道:“南方明教造反,今日关帝菩萨游行时眼中大放煞气,反贼定能扑灭。”有人道:“明教有弥勒菩萨保佑,看来关圣帝君和弥勒佛将有一场大战。”又有人说:“贾鲁大人拉伕掘黄河,挖出一个独眼石人,那石人背上刻有两行字道:‘莫道石人一只眼,挑动黄河天下反’,这是运数使然,勉强不来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张无忌对这些愚民之言也无意多听,信步之间,越走越是静僻,蓦地抬头,竟到了那日与赵敏会饮的小酒店门外。他心中一惊:“怎地无意之间,又来到此处?我心中对赵姑娘竟是如此撇不开、放不下吗?”只见店门半掩,门内静悄悄地,似乎并无酒客。他稍一迟疑,推门走进,见柜台边一名店伴伏在桌上打盹。走进内堂,但见角落里那张方桌上点着一枝明灭不定的蜡烛,桌旁朝内坐着一人。这张方桌正是他和赵敏两次饮酒的所在,除了这位酒客之外,店堂内更无旁人。那人听到脚步声,霍地站起,烛影摇晃,映在那人脸上,竟然便是赵敏。她和张无忌都没料到居然会在此地相见,不禁都“啊”的一声叫了出来。赵敏低声道:“你……你怎么会来?”语声颤抖,显是心中极为激动。张无忌道:“我闲步经过,便进来瞧瞧,哪知道……”走到桌边,见她对面另有一副杯筷,问道:“还有人来么?”赵敏脸上一红,道:“没有了。前两次我跟你在这里饮酒,你坐在我对面,因此……因此我叫店小二仍是多放一副杯筷。”张无忌心中感激,见桌上的四碟酒菜,便和第一次赵敏约他来饮酒时一般无异,心底体会到了她一番柔情深意,不由得伸出手去握住了她双手,颤声道:“赵姑娘!”赵敏黯然道:“只恨,只恨我生在蒙古王家,做了你的对头……”突然之间,窗外“嘿嘿”两声冷笑,一物飞了进来,拍的一声,打灭了烛火,店堂中登时漆黑一团。张无忌和赵敏听到这冷笑之声,都知是周芷若所发,一时徬徨失措。耳听得屋顶脚步声细碎,周芷若如一阵风般去了。赵敏低声道:“你和她已有白首之约,是吗?”张无忌道:“是,我原不该瞒你。”赵敏道:“那日我在树后,听到你跟她这般甜言蜜语,恨不得立刻死了,恨不得自己从来没生在这世上。那日我冷笑两声,她一报还一报,也来冷笑两声。可是……可是你却没跟我说过半句教我欢喜的话儿。”张无忌心下歉仄,道:“赵姑娘,我不该到这儿来,不该再和你相见。我心已有所属,决不应再惹你烦恼。你是金枝玉叶之身,从此将我这个山村野夫忘记了罢。”赵敏拿起他手来,抚着他手背上的疤痕,轻声道:“这是我咬伤你的,你武功再高,医道再精,也已去不了这个伤疤。你自己手背上的伤疤也去不了,能除去我心上的伤疤么?”双臂搂住他的头颈,在他唇上深深一吻。

        张无忌但觉樱唇柔软,幽香扑鼻,一阵意乱情迷。突然间赵敏用力一口,将他上唇咬得出血,跟着在他的肩头一推,反身窜出了窗子,叫道:“你这小淫贼,我恨你,我恨你!”韩林儿于张无忌、彭莹玉出店后,向周芷若道:“周姑娘,你早些安歇。”不敢多说一句话,便站起身出房。周芷若微笑道:“韩大哥,你怕了我么?连在我面前多坐一会也不肯。”韩林儿胀红了脸,忙道:“不,不!”脚步却迈得更加快了,一走进自己房中,立刻带上房门,上了闩,心下怦怦乱跳,定了定神,躺在炕上,想到周芷若娇艳清丽的容颜,温和柔软的话声,心道:“周姑娘日后成了教主夫人,我跟在教主身畔,好好的干,拚命立些功劳。周姑娘一喜欢,就会说:“韩大哥,这一趟可辛苦你啦!’那时候啊,我韩林儿才不枉了这一生。”他出了会神,微笑着朦胧睡去,睡到半夜,忽听得门上轻轻几下剥啄之声。韩林儿翻身坐起,问道:“是谁?”只听得周芷若在门外说道:“是我。你开门,我有话跟你说。”韩林儿道:“是,是。”赤足便去开门,拔去门闩,忙回身点亮了蜡烛。只见周芷若双目红肿,神色大异,韩林儿吓了一跳,问道:“周姑娘,你……你……”底下的话便说不下去了,突然灵机一动,飞奔出房,说道:“我去打水给你洗脸。”过不多时,赤着双足,捧了一盆洗脸水进来。

        周芷若凄然一笑,以手支颐,呆呆的望着烛火。韩林儿道:“你……你洗脸罢。”周芷若一言不发,摇了摇头,忽然怔怔的流下泪来。韩林儿吓得呆了,垂手站着,不知她为何生气烦恼,更不知她要跟自己说甚么话。

        这般僵持良久,忽然啪的一声轻响,烛花爆了开来。周芷若身子一颤,从沉思中醒觉,轻轻“嗯”的一声,站起身来。韩林儿大声道:“周姑娘,是谁对你不住,姓韩的这就拔刀子找他去,我便是性命不要,也得在他身上戳几个透明窟窿。请你说罢!”周芷若凄然摇了摇头,走出房去。她进房来坐了半晌,似有满腹心事倾吐,却一个字不说便又出去,可教韩林儿这莽撞汉子半点摸不着头脑,呆呆站着,连连握拳捶头。他想了一会毫无头绪,耳听得远处当当当的打着三更,心想:“怎地教主和彭大师还没回来?”只得上炕又睡。朦胧间刚要合眼,忽听得砰嘭一声,东边房中似乎有张椅子倒在地下,那房正是周芷若所居。韩林儿急跃出房,月光掩映之下,东房窗上映出一个黑影,似是悬空而挂,兀自微微摇晃。韩林儿大吃一惊,叫道:“周姑娘,周姑娘!”伸手推门,房门却是闩着。他肩头使劲一撞,撞断门闩,抢进房去,忙打火摺点亮了蜡烛,只见周芷若双足临空,头颈套在绳圈之中,绳子却挂在梁上。他这一惊当真是魂飞天外,急忙跃起,用力扯断绳子,将周芷若放在床上,探她鼻息,幸好尚未气绝。他纵声大叫:“周姑娘,周姑娘,你……你有甚么想不开,干么……干么……”忽听得房门外一人道:“韩大哥,甚么事?”走进一人,正是张无忌。

        张无忌见此情景,也是如同陡遇雷轰,颤抖着双手解去周芷若颈中绳索,一摸她胸口,一颗心尚自跳动,喜道:“不碍事,救得了。”伸手在她背心小腹穴道上推拿数下,一股九阳真气从掌心传了过去,来回一撞,周芷若“哇”的一声,哭了出来。韩林儿大喜,叫道:“好啦,好啦,周姑娘活转了。”周芷若睁开眼来,见到张无忌,哭道:“你干甚么理我?让我死了干净。”忽地见到他上唇创伤,更有几粒细细的齿痕,怒火不可抑制,一伸手,重重打了他个耳光。韩林儿大吃一惊,心想殴打教主,那还了得?但周芷若在他心目中却又是有若天神,一时之间大为胡涂,不知如何是好。突然有人伸手在他肩头轻拍两下,韩林儿回过头去,见是彭莹玉,喜道:“彭大师,你回来啦,快,快来劝劝周姑娘。”彭莹玉笑道:“劝甚么?”向张无忌道:“启禀教主,没访到有关金毛狮王的甚么讯息。”张无忌“嗯”了一声,神色甚是忸怩。彭莹玉向韩林儿道:“韩兄弟,咱们到外面走走罢。”韩林儿急道:“不,不成啊,他们两个要打架,周姑娘可不是教主的敌手。”彭莹玉哈哈大笑,道:“胡涂兄弟!难道咱两个帮周姑娘,就能打赢教主了么?我说教主一定打不赢周姑娘。”说着使个眼色,拉着韩林儿便出店房。韩林儿却兀自不住回头,关怀之情,见于颜色。

        周芷若忍不住噗哧一笑,随即扑在床上,抽抽噎噎的哭了起来。张无忌坐在床边,轻拍她肩头,柔声道:“芷若,我确不是约好了跟她相见,当真是误打误撞碰见的。”周芷若双足乱踢,哭道:“我不信,我不信。不管你说甚么鬼话,以后别想再叫我相信。”张无忌叹道:“‘周公恐惧流言日,王莽谦恭下士时’,世上的事情,原是极易引起误会……”周芷若霍地坐起,说道:“那郡主娘娘用这些诗句来损我,你倒念念有辞,老是记在心里。你瞧你的嘴唇,也不害羞,成甚么样子?”说到这里,脸蛋儿却飞红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张无忌心想今日之事已百喙难辩,反正自己已决意与周芷若结成夫妇,白头偕老,只有动之以情,令她渐渐淡忘。烛光下见她俏脸晕红,颈中深深一根绳印,两边肿了上来,心想若非韩林儿及早察觉施救,待得自己回店,只怕她已是香殒玉碎,回天乏术,终成大恨,不禁又是惭愧,又是爱惜,伸臂抱住她,向她樱唇上吻去。周芷若转头闪避,怒道:“你跟人家不干不净,又来惹我。当我是好欺的么?”张无忌双臂一紧,令她动弹不得,终于在她唇上深深吻了下去。周芷若挣扎不脱,心中却也渐渐软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张无忌心想自己和她虽然名分已定,终是未婚夫妻,深宵共处一室,不免有瓜田李下之嫌,于彭莹玉、韩林儿等人脸上须不好看,于是放开了她,说道:“芷若,你好好休息,一切明日咱们再谈。我若是再瞒了你去见赵姑娘,任你千刀万剐,死而无怨。”周芷若脸上红扑扑地,胸口起伏不定,喘气道:“胡说八道甚么?你明知我不会将你千刀万剐。”张无忌笑道:“那么你剁了我的双足好不好?”周芷若低下了头,眼泪扑簌簌的如珠而落。张无忌这一来又不好走了,又坐到她身旁,搂住她肩头,柔声道:“怎么又伤心啦?”周芷若只是哭泣不语。张无忌问之再三,不料越问得紧,她越是伤心。

        张无忌罚誓赌咒,说决不负心薄幸。周芷若双手蒙着脸道:“我是怨自己命苦,不是怪你。”张无忌道:“咱们大家命苦。鞑子在中国作威作福,谁都是多苦多难。以后咱俩结成夫妻,又将鞑子赶了出去,那就只有欢喜,没有伤心了。”周芷若抬起头来,说道:“无忌哥哥,我知道你对我一片真心,只不过赵敏那小妖女想诱惑你,却不是你三心两意。可是……可是她聪明智慧,武功高强,容貌权势,无不胜我十倍。我终究是争她不过的,与其一生伤心,不如一死了之,哪知韩林儿这傻瓜偏偏救活了我。我死了一次,没勇气再死了。我……我要学师父一样,削发为尼。唉,咱们峨嵋派的掌门,终究是没一个嫁人的。”张无忌道:“你始终不放心。这样罢,咱们明日立时动身回到淮泗,我便跟你成亲。”周芷若道:“义父还没找到,再说,你说过匈奴未灭,何以家为?终究……终究是不成的。”说着又流下泪来。张无忌道:“义父自然要加紧找寻。咱们会齐众兄弟后,寻访起来容易得多。到底几时能赶走鞑子,谁也无法逆料。难道等咱们成了老公公、老婆婆了,再来颤巍巍的拜堂成亲么?老公公、老婆婆拜天地不打紧,可是咱俩生不了孩儿,我张家可就断子绝孙了。”周芷若红着脸噗哧一笑,说道:“好好一个老实人,却不知跟谁去学得这般贫嘴贫舌?”满天愁云惨雾,便在两人一笑之间,化作飞烟而散。次日清晨,张无忌嘱咐彭莹玉续留大都三日,打听谢逊的讯息,自己偕同周芷若、韩林儿南下前赴淮泗。一到山东境内,便见大队蒙古败兵,曳甲丢盔,蜂拥而来。张无忌等见败兵势众,便避道而行。后来见到一兵落单,抓住了逼问,得知朱元璋在淮北连打了几个大胜仗,杀得元兵溃不成军。三人不胜之喜,加紧赶路,到得鲁皖边界,已全是明教义军的天下。义军中有人认得韩林儿,急足报到元帅府。三人将近濠州时,韩山童已率领了朱元璋、徐达、常遇春、邓愈、汤和等大将迎出三十里外。众人久别重逢,俱各大喜。韩山童听儿子说起遭丐帮擒获,全仗教主相救,更是一再称谢。锣鼓喧天,兵甲耀眼,拥入濠州城中。周芷若骑在马上,跟随在张无忌之后,左顾右盼,觉得这番风光虽不及大都皇帝皇后“游皇城”的华丽辉煌,却也颇足快慰平生。张无忌在城中歇了数日,杨逍、范遥、殷天正、韦一笑、殷野王、铁冠道人、说不得、周颠、五行旗诸掌旗使等得到讯息,陆续自各地来会。张无忌说起谢逊回来中原、被丐帮擒去又复失踪的种种情由。杨逍、范遥、殷天正等反复思量商议,均无头绪。范遥道:“那个黄衫女子不知是何来历,说不定谢兄的行踪,要着落在她身上寻访出来。”群豪都从未听到过武林中有这么一位黄衫女子,只得劝张无忌且自宽心,都道:“这黄衫女子的言语行事,对教主显无恶意。金毛狮王若是落在她的手中,定然无恙。瞧此女之意,最多不过探询屠龙宝刀的下落而已。”张无忌焦虑难释,一时却也无可如何,只得派出五行旗下教众,分头赴各处打听。又过一日,彭莹玉自大都到来,也说未能探听到谢逊的丝毫音讯。

        明教义军大战数场,虽均获胜,损折也极惨重,此后两三个月内,义军势将忙于休养整顿、招募新兵,不克再与元军大战。彭莹玉那晚见到周芷若自尽,虽不明底细,但自猜想得到两人不是醋海兴波,便是大闹别扭。范遥等又知张无忌与赵敏之间干系颇不寻常,倘若明教教主娶了蒙古郡主为妻,于抗元复国的大业为害非小,眼见目下并无大事,俱劝张无忌早日与周芷若完婚。张无忌对周芷若原已有言在先,当即允可。杨逍择定三月十五为黄道吉日。明教上上下下喜气洋洋,都为教主的婚事忙了起来。

        此时明教威震天下,东路韩山童在淮泗一带迭克大城,西路徐寿辉在鄂北豫南也是连败元兵。教主大婚的喜讯传了出去,武林人士的贺礼便如潮水般涌到。昆仑、崆峒诸派与明教向有仇怨,但一来大都万安寺中张无忌出手相救,已于各派有恩,二来周芷若是峨嵋掌门,是以各派掌门也都遣人送礼到贺。崆峒五老的贺礼尤重。

        张三丰亲书“佳儿佳妇”四字立轴,一部手抄的“太极拳经”,命宋远桥、俞莲舟、殷梨亭三大弟子到贺。其时杨不悔已与殷梨亭成婚,一同来到濠州。张无忌笑着上前请安,大声叫道:“六师婶!”杨不悔满脸通红,拉着他手,回首前尘,又是欢喜,又是伤感。张无忌生怕陈友谅、宋青书奸心未息,乘机为害,当下派韦一笑为谢礼使,前赴武当,暗中将宋青书害死莫声谷、又图谋害张三丰之事,详细跟韦一笑说了,嘱咐他上武当山拜见张三丰后,便与俞岱岩、张松溪为伴,防备陈友谅的奸谋,须待宋远桥等回归武当,再行告辞。韦一笑狠狠的道:“自从遵奉教主的训谕,韦一笑不敢再吸人血,这一次撞到了这两个奸贼,非将他二人吸个血干皮枯不可。”张无忌忙道:“那陈友谅嘛,韦兄不妨顺手除去。宋青书是我宋大师伯的独生爱子,武当派未来的掌门,且由武当派自行清理门户,免伤我宋大师伯之情。”韦一笑答应了,拜别而去。到得三月初十,峨嵋众女侠携带礼物,来到濠州,只丁敏君托人带来贺礼,人却未到。

        三月十五正日,明教上下人众个个换了新衣。拜天地的礼堂设在濠州第一大富绅的厅上,悬灯结彩,装点得花团锦簇。张三丰那副“佳儿佳妇”四字大立轴悬在居中。殷天正为男方主婚,常遇春为女方主婚。铁冠道人为濠州总巡,部署教中弟子四下巡查,以防敌人混入捣乱。汤和统率义军精兵,在城外驻扎防敌。这日上午,少林派、华山派也派人送礼到贺。申时一刻,吉时已届,号炮连声鸣响。众贺客齐到大厅,赞礼生朗声赞礼,宋远桥和殷野王陪着张无忌出来。丝竹之声响起,众人眼前一亮,只见八位峨嵋派青年女侠,陪着周芷若婀婀娜娜的步出大厅。周芷若身穿大红锦袍,凤冠霞帔,脸罩红巾。男左女右,新郎新娘并肩而立。赞礼生朗声喝道:“拜天!”张无忌和周芷若正在要红毡毹上拜倒,忽听得大门外一人娇声喝道:“且慢!”青影一闪,一个青衣少女笑吟吟的站在庭中,却是赵敏。群豪一见到是她,登时纷纷呼喝起来。明教和各大门派高手不少人吃过她的苦头,没料到她竟孤身闯入险地。性子莽撞些的便欲上前动手。杨逍双臂一张,也喝一声:“且慢!”向众人道:“今日是敝教教主和峨嵋派掌门大喜之日,赵姑娘光临到贺,便是我们嘉宾。众位且瞧峨嵋派和明教的薄面,将旧日梁子暂且放过一边,不得对赵姑娘无礼。”他向说不得和彭莹玉使个眼色,两人已知其意,绕到后堂,即行出去查察,且看赵敏带了多少高手同来。杨逍向赵敏道:“赵姑娘请这边上坐观礼,回头在下再敬姑娘三杯水酒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赵敏微微一笑,说道:“我有几句话跟张教主说,说毕便去,容日再行叨扰。”杨逍道:“赵姑娘有甚么话,待行礼之后再说不迟。”赵敏道:“行礼之后,已经迟了。”杨逍和范遥对望一眼,知她今日是存心前来搅局,无论如何要立时阻止,免得将一场喜庆大事闹得尴尬狼狈,满堂不欢。杨逍踏上两步,说道:“咱们今日宾主尽礼,赵姑娘务请自重。”他已打定了主意,赵敏若要捣乱,只有迅速出手点她穴道,制住她再说。赵敏向范遥道:“苦大师,人家要对我动手,你帮不帮我?”范遥眉头一皱,说道:“郡主,世上不如意事十居**,既已如此,也是勉强不来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赵敏道:“我偏要勉强。”转头向张无忌道:“张无忌,你是明教教主,男子汉大丈夫,说过的话作不作数?”张无忌眼见赵敏到来,心中早已怦怦乱跳,只盼杨逍能打开僵局,劝得她好好离去,听她突然问到自己,只得答道:“我说过的话,自然作数。”赵敏道:“那日我救了你俞三叔和殷六叔之命,你答应为我做三件事,不得有违,是也不是?”张无忌道:“不错。你要我借屠龙宝刀一瞧,你不但已瞧到了,还将宝刀盗了去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这数十年来,江湖上人人关心这“武林至尊”屠龙刀的下落,忽听得已入赵敏手中,登时群情耸动。赵敏道:“到底屠龙刀在何人手中,只有金毛狮王谢大侠才知,你可亲自前去问他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谢逊已返中原之事武林群豪多不知闻,听到她提及“金毛狮王”,满堂喧哗之声登寂。

        张无忌道:“我义父现下身在何处,我日夕挂念,甚盼姑娘示知。”赵敏微微一笑,说道:“我要你做三件事,言定只须不违武林中侠义之道,你就须得遵从。借屠龙刀一观之事,虽然做得不大道地,但这把刀我终究是见到了,后来宝刀被盗,也不能怪你。这第一件事,算你已经办到。现下我有第二件事要办。张无忌,当着天下众位英雄豪杰之前,你可不能言而无信。”张无忌道:“你要我办甚么事?”杨逍插口道:“赵姑娘,你有甚么事要奉托敝教教主,既有约定在先,只要不背武林道义,别说张教主可以应允,便是敝教上下,也当尽心竭力。此刻是张教主和新夫人参拜天地的良辰吉时,别事暂且搁在一旁,请勿多言阻挠。”说到后来,口气已颇为严厉。赵敏却是神色自若,竟似没将这位威霸江湖的明教光明左使放在心上,懒洋洋的道:“我这件事可更加要紧,片刻也延搁不得。”突然走上几步,到了张无忌身前,提高脚跟,在他耳边轻声道:“这第二件事,是要你今天不得与周姑娘拜堂成亲。”张无忌一呆,道:“甚么?”赵敏道:“这就是第二件事了。至于第三件,以后我想到了再跟你说。”她这几句话虽然说得甚轻,但周芷若和站得较近的宋远桥、俞莲舟、殷梨亭,以及陪伴新娘的峨嵋八女却都听见了,各人都不禁色为之变。峨嵋八女在衣袖中暗暗捏紧了拳头,倘若赵敏再说不逊之言,辱及峨嵋掌门,免不了要给她吃些苦头。张无忌摇头道:“此事恕难从命。”赵敏道:“你答应过的话不作数么?”张无忌道:“咱们言明在先,不得违背侠义之道。我和周姑娘既有夫妇之约,倘若依你所言,便违背了这个‘义’字。”赵敏冷笑道:“你若与她成婚,才真是不孝不义。大都游皇城之时,难道你没见到你义父如何遭人暗算?”张无忌怒火上升,大声道:“赵姑娘,今日我敬你是客,让你三分,若再胡说八道,得罪莫怪。”赵敏道:“这第二件事,你是不肯依我的了?”张无忌想起她以郡主之尊,不惜抛头露面,在群豪之前求恳自己别要行礼成婚,原是出于对自己的一片痴心,不由得心软,柔声道:“赵姑娘,事已如此,你还是一切……一切看开些罢。我张无忌是村野匹夫,不配……不配……”赵敏道:“好,你瞧瞧这是甚么?”张开右手,伸到他面前。张无忌一看之下,大吃一惊,全身发抖,颤声道:“这……这是我……”赵敏迅速合拢手掌,将那物揣入了怀里,说道:“我这第二件事,你依不依从,全由得你。”说着转身便向大门外走去。

        她掌中有甚么东西,何以令张无忌一见之下竟这等惊惶失措,谁也无法瞧见。周芷若双目被红巾遮住了,只听得张无忌和赵敏的对答,更丝毫见不到外间的物事。张无忌急道:“赵……赵姑娘,且请留步。”赵敏道:“你要就随我来,不要就快些和新娘子拜堂成亲。男儿汉狐疑不决,别遗终身之恨。”她口中朗声说着这几句话,脚下并不停留,直向大门外走去。张无忌急叫:“赵姑娘且慢,一切从长计议。”眼见她反而加快脚步,忙抢上前去,叫道:“好,就依你,今日便不成婚。”赵敏停步道:“那你跟我来。”张无忌回过头来,见周芷若亭亭而立,心中歉仄无已,待要向她解释几句,却见赵敏又在向外走去,眼前之事紧急万分,须得当机立断,一咬牙,便追向赵敏身后。张无忌刚追到大门边,突然身边红影闪动,一人追到了赵敏身后,红袖中伸出纤纤素手,五根手指向赵敏头顶插了下去。这一下兔起鹘落,迅捷无比,出手的正是新娘周芷若。张无忌心念一动:“这一招好厉害!芷若从何处学得如此精妙的功夫?”眼见她手掌已将赵敏顶门罩住,五指插落,立是破脑之祸,当下不及细想,窜上前去便扣周芷若的脉门。周芷若左手手肘倏地撞来,波的一声轻响,正中他胸口。张无忌体内九阳神功立时发动,卸去了这一撞的劲力,但已感胸腹间血气翻涌,脚下微一踉跄。

        范遥眼见危急,救主情殷,伸掌向周芷若肩头推去。周芷若左手微挥,轻轻一拂,范遥手腕一阵酸麻,这一掌便推不出去。但这么一阻,赵敏已向前抢了半步,避开了脑门要害,只感肩头一阵剧痛,周芷若右手五指已插入她右肩近颈之处。张无忌“啊”的一声,伸掌向周芷若推去。

        周芷若头上所罩红布并未揭去,听风辨形,左掌回转,便斩他手腕。张无忌绝不想和她动手,只是见她招数太过凌厉,一招间便能要了赵敏性命,迫于无奈,只有招架劝阻。周芷若上身不动,下身不移,双手连施八下险招。张无忌使出乾坤大挪移心法,这才挡住。八攻八守,在电光石火般的一瞬之间便即过去。大厅上群豪屏气凝息,无不惊得呆了。赵敏肩受重伤,摔倒在地,五个伤孔中血如泉涌,登时便染红了半边衣裳。周芷若霍地住手不攻,说道:“张无忌,你受这妖女迷惑,竟要舍我而去么?”张无忌道:“芷若,请你谅解我的苦衷。咱俩婚姻之约,张无忌决无反悔,只是稍迟数日……”周芷若冷冷的道:“你去了便休再回来,只盼你日后不要反悔。”赵敏咬牙站起,一言不发的向外便走,肩头鲜血,流得满地都是。群豪虽然见过江湖上不少异事,但今日亲见二女争夫,血溅华堂,新娘子头遮红巾,而以神奇之极的武功毁伤情敌,无不神眩心惊,谁也说不出话来。

        张无忌一顿足,说道:“义父于我恩重如山,芷若,芷若,盼你体谅。”说着向赵敏追了出去。

        殷正天、杨逍、俞莲舟、殷梨亭等不明其中原因,谁也不敢拦阻。周芷若霍地伸手扯下遮脸红巾,朗声说道:“各位亲眼所见,是他负我,非我负他。自今而后,周芷若和姓张的恩断义绝。”说着揭下头顶珠冠,伸手抓去,手掌中抓了一把珍珠,抛开凤冠,双手一搓,满掌珍珠尽数成为粉末,簌簌而落,说道:“我周芷若不雪今日之辱,有如此珠。”殷天正、宋远桥、杨逍等均欲劝慰,要她候张无忌归来,问明再说,却见周芷若双手一扯,嗤的一响,一件绣满金花的大红长袍撕成两片,抛在地下,随即飞身而起,在半空中轻轻一个转折,上了屋顶。杨逍、殷天正等一齐追上,只见她轻飘飘的有如一朵红云,向东而去,轻功之佳,竟似不下于青翼蝠王韦一笑。杨逍等料知追赶不上,怔了半晌,重行回入厅来。一场喜庆大事被赵敏这么一闹,转眼间风流云散,明教上下固感脸上无光,前来道贺的群豪也是十分没趣。众人纷纷猜测,不知道赵敏拿了甚么要紧物事给张无忌看了,以致害得他急急追出,听他言中含意,似乎此事和谢逊有重大关连,但其中真相却是谁也不知。

        峨嵋众女低声商议几句,便即气愤愤的告辞。殷天正连声致歉,说务当率领张无忌前来峨嵋金顶郑重赔罪,再办婚事,千万不可伤了两家和气。峨嵋众女不置可否,当即分头前去寻觅周芷若,群雌粥粥,痛斥男子汉薄幸无良。原来赵敏握在掌中给张无忌看的,乃是一束淡黄色头发。张无忌一见,立时认出是谢逊的头发。谢逊所练内功与众不同,兼之生具异禀,中年以后,一头长发转为淡黄,但这颜色和西域色目人的金发却截然有异。张无忌心想谢逊的头发既被赵敏割下一截,自必已入她掌握之中,自己如和周芷若拜了天地,她一怒之下,不是去杀了谢逊,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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